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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妇˙流氓˙无产者
傅粟
蚊舍書屋
獻給故去的母親
冷處偏佳——寫在《主婦·流氓·無產者》旁邊
沒有什麼能比文字更安靜,也沒有什麼能比文字更熱鬧。當一個人盡情抒寫的一剎,總是煩擾著我們的世界就找不到我們了,儘管我們還得回來;但在世界眼中,我們像是變更了戶籍,被確定為一個過客,當然,也有說是流氓的。
傅粟說她是這樣的流氓,在她新出的書裡。挺可愛的一種宣告,帶著些許的俏皮。我喜歡這種略現狡黠的聰慧。在我之前,從專門出產思想家、音樂家和詩人的地方走來的、那個叫做韋博開的德意志人,比我還要喜歡。
當Kai豎起像「貧困山區」的那對耳朵開始傾聽的時候,傅粟的世界便一下子柔軟了。這個很有眼光的老外,在我們這個日漸乾涸的國度裡拈出了一朵水靈,而且理所當然地帶回了他的國。於是我們身邊,就少了一個從容、坦蕩、細膩、內斂,素食,並且保持了優雅的閱讀、朗誦習慣的女人。
在一個慢悠悠的下午,朋友老訥第一次說起這個值得鼓吹的女子,而後便通過網絡虛擬地接觸了。博客,讓我讀到她許多文字,在零星裡感知她的靈性;當這位本家姐姐的一本新書飄到面前的時候,很開心,因為可以有一次連貫的過癮。
一個人的堅韌極其頑固地在一張張書頁的開合裡滲透出來,在這個虛假的世界裡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大家她所察知的真實。她簡單,卻充盈著;她沉思,卻鬆弛著;她自信,還露出對這世界的一絲驚怯與忐忑;她調侃,又帶著骨子裡的認真。她收藏著身邊的諸多細節,也許就是這些細節,完全打開了自己的快樂。
看或者不看,這個世界都必定要成為現在的樣子;我們祇是通過看和不看,來表達我們的尊嚴。自足不是一種令人羨豔的色彩,祇是獲取這樣色彩的能力。每個人身上都有澄淨的原色,但都在生存的種種羈絆裡蒙塵了;傅粟就偏偏可以在平常的生活裡提純出鮮明,沒有牽強附會、沒有虛張聲勢。傅粟身上看似瑣碎卻清醒的特質,友善、親切而又深刻。
我不太相信正襟危坐的教訓,那些東西告訴我集體的智慧,也強加給我集體的偏見;沒有由衷的情感,翻來覆去的幾個套路常常叫我們失去想像的慾望。我深信,沒有人能夠理直氣壯地解析生活,祇有體會。於是,極好地呈現了生活的傅粟,讓我們相信一切的真摯和樂趣都和我們一樣活著的,祇要我們轉過臉去認真看它。
對於書一直懷著深深的喜愛,何況是我一直景仰的姐姐的書。這個宣稱「不合時宜」的女子,冷靜地用文字梳理著凌亂的歲月,一心想闢出一個相對安寧的純淨;而這,其實很奢侈,誰也不知道,時光的沉浮裡,我們喜歡的那個角落將會敗落成什麼樣子,所以,我們竭力在文字裡挽留住它,因為我們也祇是喜歡,我們無法成為那個角落的主人。
傅强
2011年8月19日於揚州
有關書名 (代序)
給這個集子起一個這樣的名字,並非刻意做「標題黨」。
其實「主婦」和「無產者」這兩個身份,於我都是再貼切不過的,惟「流氓」這一身份恐怕會惹來些猜忌嫌疑。可巧前些日子看到了朱大可先生對「流氓」的新解,立時有了一種類似終於找到了組織的釋然。朱先生認為,廣義的流氓,即喪失了身份的離鄉者,他持續地流走,並保持了一個精神焦慮的容貌和社會反叛的立場 [1]。於是我想,無論從我個體的人生經驗,抑或對於個性不受壓迫、也無須附庸風雅裝腔作勢的筆端遊走的選擇和希望,都能與這一定義基本吻合。如此,搬來一用應該也算不得沽名釣譽的。
唯一覺得有需要做一下說明的是「社會反叛」。這一點,從這個集子中大家可能會發現,在我身上的表現,可能更接近於價值觀、道德觀的「不合時宜」。起碼無論從前還是現在,周圍比我「成功」「進取」的人,多半都是這麼覺得的,但他们同時又不無矛盾地不相信那是發乎本性的真實。因為時下社會風尚中物欲操作的特點愈見光滑透亮,任何與金錢崇拜或虛榮逐獵無關的思想行為,都條件反射地讓人覺得無法解釋地可疑。人們趨之若鶩的是「專家」「大師」的權威,是為各種功利目的度身再造的實用化、世俗化、斷章取義、似是而非的經典。然在我眼裏,當權威可以由金錢和權力來製造、操控和壟斷的時候,崇尚權威,無疑是國民智性發展和社會文明進程的沉重羈絆。因而,由外在現實而引發不同程度的內在「焦慮」便在所難免;為世人,也為我自己。並進而衍生出「反叛」的另一種形式:內遁的無可言說。
我並非不崇拜古代先哲,並非不崇拜現世那些長於把道理闡述得言簡意賅的智者賢達。然我卻忍不住臆測,如今的讀者群體,與從前是存在很大結構差異的。從前認字的人不多,因而幾乎凡認字的都是「讀書人」;雖未必人人都參得透「朝聞道,夕可死」的境界,可知道有此一說的畢竟不在少數。如今不認字的人不多,可認字的卻不見得都是「讀書人」,而即便是「讀書人」,也不再是從前意義上追求「得道」的「讀書人」。儘管碩士博士長勢喜人,沒學位的都巴望有學位,有學位的都巴望有高學位,但這並不等於人們仍然相信「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」,而不過是迫於職場所需,隨時得揣著準備突圍的板斧罷了。由於借來的偷來的板斧也都好使得很,自製的板斧因而倒反現出蠢鈍來。在「學位」僭越於「学而时习之」之上而承擔起唯一重要性的情形下,學位與讀書的關聯,便不再是絕對必然的關聯。倘若人浮於事、道聼塗説加憑空想像已然能滿足全部的精神所需,說什麼,或不說什麼,又會有多大的分別呢?
所以,出這個集子,也同樣是十分流氓地「不合時宜」;因為分明無可言說卻還在說。不但在說,還是以「主婦」「流氓」「無產者」的身份在說些無足輕重的廢話。無論是說話的人,抑或說出的話,顯然都無以招搖炫耀。
於是,便覺得還是開門見山地表明了身份比較好,免得不小心引出些無法滿足的虛妄期待。而且,倘若不該瑣碎的地方瑣碎了,不該戲謔的地方戲謔了,不該尖刻的地方尖刻了,或不該讓步的地方讓步了,不該妥協的地方妥協了,不該沉默的地方沉默了,借助這一身份,也期望能找到可容重整旗鼓的退路——我一刻也不敢忘記自己視野的局限、思辨的局限、能力的局限。
倘若碰巧讀到這個集子的朋友寬容地接受了我這無關風雅、且略顯累贅的身份,並以您洞悉塵世的睿智,為我淩亂的篇章提綱纈領,於文外織出您獨有的妙曼華彩,那麼,懷著一份真誠的感激,我願將您引為知己,邀您慢下步子,看看天,看看地,予自然穹蒼一個平和的笑臉,看看風物,看看身前身後的你我……
2011年1月18日
於慕尼黑蝸居
[1] 朱大可,2006,《流氓的盛宴:當代中國的流氓敍事》,新星出版社。
我的 |
窮人 |
丈夫 |
打從認識Kai那天起,我就知道他是個絕對意義上的窮人。
之所以這樣說,不單因為他那對耳朵看上去土不肥地不壯的,跟貴州貧困山區差不多,耳廓形狀的那一派曲折跌宕讓人頗有些階級鬥爭錯綜複雜的感覺,還因為他的襯衣那會兒幾乎沒一件是沒窟窿的。如果說是因為窟窿太小近視眼看不真切不易察覺也就算了,可鞋,也沒一雙裏面不像是給老鼠做過窩似的。惟套頭衛衣倒是有幾件看上去不同一般地高尚體面,一問,說是剛收到不久的禮物。德國人用衣服作禮物絕對算得上是非主流行為,因而估計是那送禮的人對他那一副落拓樣兒實在忍無可忍,覺得跟他沾親帶故都有失身份,迫於無奈,才不得不出此下策,對他的經濟發展主體外觀聊作幾星主動性裝點。